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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交游新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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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牧云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7-12-20
李杜交游新考
编者按:原文刊载于《草堂》(《杜甫研究学刊》)1983年第1期,总第5期。
郁贤皓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古文献研究所所长,中国李白研究会会长


唐代两位大诗人李白与杜甫的会面,历来被视为文坛佳话。然而,迄今为止,关于李杜交游的有些说法,尚值得商兑。本文拟就现有史料,对李杜交游的若干问题作新的稽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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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与杜甫初次会面在什么地方?明清以来的注家和研究者都说是在洛阳。其根据是杜甫的《赠李白》诗:“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羶腥,疏食常不饱。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苦乏买药资,山林迹如扫。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其实,这首诗并不能说明李杜相会的地点在洛阳。耿元瑞在《文学遗产增刊》十三辑上曾发表《有关李杜交游的几个问题》的文章,对旧说已提出过怀疑,可惜未能引起学术界的注意。实际上,杜甫的诗意只是说:二年来客居东都,厌恶都市的机巧和羶腥,很想托迹神仙,只是没有条件。接着说李白离开朝廷从事幽居求道,亦有梁宋之游,于是才相约一起去求仙。这显然是游梁宋时的追叙口吻,哪有东都相会的迹象?所以,凭杜甫此诗而论定李杜初次相会在洛阳,根据是不足的。何况,在杜甫晚年写的《昔游》《遣怀》等追忆诗中,都从未提过见面在洛阳。恰恰相反,杜甫在这些诗中叙他们的交游都是从梁宋开始。如《遣怀》诗云:“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两君壮藻思,得我色敷腴。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昔游》诗云:“昔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寄李十二白二十韵》提到初见面时情形云:“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提到梁园、泗水,即梁宋、齐鲁,却没有谈到洛阳。可见在洛阳初遇的说法是可疑的。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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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从李杜当时的行踪和处境来考察,天宝三载夏天他们在洛阳相会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先从杜甫方面看,天宝三载五月,祖母范阳太君卒于陈留之私第,八月,归葬偃师,杜甫作墓志。虽说范阳太君卢氏是杜甫祖父杜审言的继室,但出身诗礼之家的杜甫,自然还是要守丧如仪的。在这期间,杜甫很可能要奔走于陈留与偃师之间,与李白在洛阳见面的可能性极小。再从李白的行踪考察,天宝三载暮春李白被赐金还山离开长安既没有乘舟沿黄河东下(《梁园吟》叙“我浮黄河去京阙”乃开元间初入长安出京情事,详见拙作《李白初入长安事迹探索》,《社会科学战线》编《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论丛》第一辑),也没有走华山出潼关赴洛阳,而是走商州大道东南行的。这在李白诗中说得很清楚。《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诗云:“昔献长杨赋,天开云雨欢。当时待诏承明里,皆道扬雄才可观……浮云蔽日去不还,总为秋风摧紫兰。角巾东出商山道,采秀行歌咏芝草。路逢园绮笑向人,两君解来一何好。”又《别韦少府》诗云:“西出苍龙门,南登白鹿原。欲寻商山皓,犹恋汉皇恩。”李白走商州大道出京后曾到过南阳。李白《赠宣城赵太守悦》诗云:“忆在南阳时,始承国士恩。公为柱下史,脱绣归田园。”知李白在南阳初次结识赵悦,时赵悦正“脱绣归田园”。考《金石萃编》卷八十七《赵思廉墓志》云:“二子:悦、坦之。悦扬历监察御史,江陵、安邑二县令……坐事长吏被出,非其罪也。”按《赵思廉墓志》作于天宝四载,从《志》中知赵悦其时正罢二宰闲居南阳,当即李白诗中所云“脱绣归田园”之时。李白又有《为赵宣城(悦)与杨右相(国忠)书》云:“昔相公秉国宪之日,一拔九霄,拂刷前耻,升腾晚官。”按《新唐书·杨国忠传》:“天宝七载,擢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所谓“相公秉国宪之日”,当即指杨国忠于天宝七载为御史中丞事,赵悦当于是年“落羽再振”,又一次进御史台。由此知赵悦于天宝七载前一直罢官在南阳闲居。然考李白行踪,天宝三载游梁宋,四载游齐鲁,接着便下江南。从天宝三载秋后到七载前未尝到南阳。因此,只有天宝三载夏可能从商州到南阳与赵悦结识,并在南阳住过一些时日,赵悦以国士待之。大约在初秋即由南阳往梁宋,而没有到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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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唐诗纪事》卷十八引杨天惠《彰明逸事》云:“始太白与杜甫相遇梁宋间,结交欢甚,久乃去。”可知宋代人认为李杜初遇的地点是在梁宋。在没有确凿的材料证明李杜初遇在别的地方之前,这个说法不能轻易否定。
综上三点,我认为李白与杜甫初次见面的地点绝不是在洛阳,而是在梁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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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的“梁宋游”,究竟指汴州和宋州,还是单指宋中?耿元瑞同志在《有关李杜交游的几个问题》中说:“这里所谓梁宋,实际上指的是宋州,并非大梁(汴州)和宋州(商丘)。”理由是:杜甫《遣怀》诗云:“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表明他们游览的地点是作为梁孝王都城的宋州即今商丘。耿元瑞同志还举了杜甫和高适的其它一些诗,认为其中的“梁”或“梁宋”都又是指宋州。这说法我以为也尚可商兑。
按李白、杜甫、高适等人诗中提到梁宋、梁园的很多,指的地点不一,应当具体分析。李白诗中的“梁园”或“梁苑”,大多指宋州,如《对雪赠从兄虞城宰》诗云:“昨夜梁园里,弟寒兄不知。”《秋夜与刘砀山泛宴喜亭池》云:“文招梁苑客,歌动郢中儿。”这两诗中的“梁园(苑)乃指宋州,因为虞城、砀山在唐代并为宋州属县。但李白《梁园吟》中的“梁园”则显然指汴州大梁。不仅因为诗中有“访古始及平台间”的“平台”乃指大梁吹台,诗中“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乃用阮籍《咏怀》诗:“徘徊蓬池上,还颈望大梁。渌水扬洪波,旷野莽苍苍”,而且诗中还提到“今人耕种信陵坟”,据《太平寰宇记》,信陵君墓在开封浚仪县南十二里,浚仪县在唐代即属汴州。由此可见,李白诗中的“梁园”有时指大梁,有时指宋州。高适青年时代长期居住宋州,《高常侍集》中多宋中之作,然他亦常往来汴州,因此他诗中的“梁宋”也得具体分析。即如耿元瑞同志提到的高适《酬秘书弟兼寄幕下诸公》诗:“客从梁未来,行役随转蓬。”耿元瑞同志认为这里的“梁宋”指宋州,说是高适“从宋州出发到别处去”,其实并非如此。按此诗有《序》云:“今年适自封丘尉统吏卒于青夷,途经博陵,得太守贾公之政,相见如旧,他日之意存焉。”可知高适乃由封丘送兵青夷,途经博陵。按封丘在今开封市北,在唐代属汴州。所以这里“客从梁宋来”的“梁宋”恰恰是指汴州,而不是指宋州。诗作于天宝九载,贾太守即贾循。《新唐书·贾循传》:“安禄山兼平卢节度,表为副,迁博陵太守。”
要之,唐代梁(今开封),宋(今商丘)之间虽相隔二百多里,但因水陆交通发达,来往方便,士子游梁往往亦游宋,游宋亦往往游梁,故常以梁宋连称,或以“梁”概称梁宋,如高适《东征赋》:“岁在甲申,秋穷季月,高子游梁既久,方适楚以超忽。”意谓告别梁宋而东征适楚。所以杜甫诗中的“梁宋游”,不能认为只指“宋中”,恰恰相反,李白出京后找陈留太守李彦允,陈留郡治所即在大梁(今开封市),而杜甫祖母卒于陈留郡,料理丧葬亦必须往大梁,所以李杜的“梁宋游”必然包括了梁(开封)和宋(商丘)两地的游览。《新唐书·杜甫传》谓:“尝从 (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当是可信的。耿元瑞同志为了证明李杜的“梁宋游”只指“宋中”,把李杜所登的吹台也说成在宋州,因为梁孝王“在宋州仿造个吹台也是完全可能的”,其实,以此来否定《新唐书》的说法,根据是不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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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在梁宋的交游是丰富多彩的。众所周知,同游的有高适。考杜甫与高适早在开元年间已结识。杜甫晚年有《奉寄高常侍》诗云:“汶上相逢年颇多。”明确指出初交之地在汶上,可知在同游梁宋之前。按杜甫于开元二十七年 (公元739年)曾漫游齐、鲁,到过汶上;据周勋初《高适年谱》,是年秋高适亦至汶阳,杜、高初交当即在此时。因此,天宝三载梁宋之游,李白与杜甫、李白与高适乃初交,而杜甫与高适则是旧友重会。当时的大梁和商丘非常繁华,三位诗人又处于青壮年时期(高适四十五岁,李白四十四岁,杜甫三十三岁),意气风发,杜甫后来在《遣怀》诗中对当年盛游,曾有生动的描述。
游梁宋时,他们还一起往单父,并纵猎孟诸泽。按单父时为宋州属县,孟诸泽就在宋州州治与单父之间。杜甫《昔游》诗云:“昔者与高(适)李(白),晚登单父台。寒芜际碣石,万里风云来。桑柘叶如雨,飞藿去徘徊。清霜大泽冻,禽兽有余哀。”写的就是孟诸纵猎。李白有《秋猎孟诸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诗:“骏发跨名驹,雕弓控鸣弦。鹰豪鲁草白,狐兔多肥鲜。邀遮相驰逐,遂出城东田。一扫四野空,喧呼鞍马前。归来献所获,炮炙宜霜天。出舞两美人,飘飖若云仙。留欢不知疲,清晓方来旋。”把孟诸纵猎写得很有声势。高适也留下了《同群公秋登琴台》诗,《登子贱琴堂赋诗三首》,琴台即指单父台。高适又有《同群公出猎海上》诗云:“尘惊大泽晦,火燎深林枯。”当即指孟诸泽纵猎。所谓“群公”,自然包括李白和杜甫,可能还有另一诗人贾至。按李、杜、高同游单父时,贾至正在单父尉任。考贾至《虑子贱碑颂》云:“天宝初,至始以校书郎尉于单父。”(《全唐文》卷三六八)大约李白在天宝元年奉诏进京供奉翰林时,贾至尚在校书郎任,故得交接。所以乾元二年贾至在岳州写的《洞庭送李十二赴零陵》诗云:“共说金华旧游处,回看北斗欲潸然。”证知他们在长安曾有过从。贾至《微子庙碑记》云:“皇帝二十有一载,予作吏于宋。” (同上)玄宗即位二十一年,即开元二十年 (公元732年),其时贾至年仅十五岁,显然不可能入仕。傅璇琮《贾至考》认为:“二十有一载应作三十有一载”  (见《唐代诗人丛考》),玄宗即位三十一年,即天宝元年(公元742年)。“作吏于宋”,即指尉单父,其时单父属宋州(睢阳郡),与《虙子贱碑颂》所云合。贾至《虎牢关铭》云:“天宝七载,至自宋都,西经洛阳。”知贾至从天宝元年至天宝七载一直在宋州单父尉任。其时李白与贾至早已结识,因此,同登单父台的“群公”可能也包括贾至,  秋猎孟诸也可能有贾至参加,他们猎罢夜归还“置酒单父东楼观妓”,贾至自然是主人。由他款待三位落魄诗人是很适合的。由此看来,如果说李杜相会是诗坛两曜走到一起的祥瑞(闻一多语),那末可以说,“梁宋游”时有不少诗坛明星围绕在两曜周围!
离线牧云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17-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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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宋游”的结束是以高适东征为标志的。高适《东征赋》云:“岁在甲申,秋穷季月,高子游梁既久,方适楚以超忽。”点明首途之时为秋末。高适又有《宋中别周、梁、李三子》诗云;“李侯怀英雄,肮脏乃天资。方寸且无间,衣冠当在斯,俱为千里游,忽念两乡辞。”这里的李侯当指李白。诗言相逢不久旋即别离,与当时情事相合。诗又云:“凉风吹北原”,“露下草初白”,知时届深秋,与《东征赋》所叙时令合。接着,李白与杜甫也暂时分手,临别时他们“相期拾瑶草”,互相约定去求仙访道。李白是去找北海高天师受道箓,而杜甫则回洛阳后即渡河去王屋山,访谒道士华盖君。
关于李白受道箓的事,今李白集存有《访道安陵遇盖寰为予造真箓临别留赠》诗,安陵县在当时属德州,在今河北省景县东,知李白是年冬北上到过德州。李白又有《奉饯高尊师如贵道士传道箓毕归北海》、《草创大还赠柳官迪》诗,据李阳冰《草堂集序》,知“高天师授道箓于齐州紫极宫”,则李白到过齐州。在这期间,李白“求仙弃俗”,“学道北海仙”,“身在方士格”,真正成了一名道士。而杜甫渡河游王屋山,却未能如愿,因华盖君已卒。杜甫后来写有《忆昔行》和《昔游》二诗,叙述他当时访道的情事甚详。从这两诗中可以看出,杜甫是一片真心,虔诚地去访谒华盖君的,结果是“良觌违夙愿”,只能“含悽向寥廓”,内心的沮丧是可想而知的。此事他历久不忘,直到晚年还引为憾事。
杜甫《寄李白二十韵》说:“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可知第二年春天李白与杜甫又在泗水边的鲁郡相会。当时李白的家在东鲁。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诗云:“北阙青云不可期,东山白首还归去。”这里的东山即指鲁郡与瑯琊郡间的龟蒙山。后来李白又有《寄东鲁二稚子》诗云:“我家寄东鲁,谁种龟阴田?”龟阴,即龟蒙山之北,李白的家大约就在龟蒙山附近。杜甫《昔游》诗云:“东蒙赴旧隐,尚忆同志乐,伏事董先生,于今独萧索。”闻一多在《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中指出:“曰东蒙,曰龟阴,曰东山,实即一处。”说得很对。其时李白的好友元丹丘正隐于东蒙山。杜甫后来在长安写的《玄都坛歌寄元逸人》云:“故人昔隐东蒙峰,已佩含景苍精龙。故人今居子午谷,独并阴崖白茅屋。”这里的元逸人,当即李白好友元丹丘。东蒙峰,即指东蒙山。(详见拙作《李白与元丹丘交游考》,《河南师大学报》1981年第二期)闻一多先生说:“公 (杜甫)初遇元逸人及董炼师,盖皆在此时,……公客东蒙,与太白诸人同游好,所谓‘同志乐’也。”杜甫一生中唯有这段时间度过求仙学道生活,大概就是受李白的影响,直到晚年他还念念不忘这段生活。
不久,大约在初夏季节,他们又到齐州去了。是结伴前往还是分头去的,无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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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之会,也是诗坛两曜和众星会聚的盛事,可惜前人对此事未加深考,语焉不详。天宝四载 (公元745年),李之芳自尚书郎出至临淄郡(即齐州)任职(《杜诗钱注》引吴若本谓李之芳出为齐州司马。今各本并沿袭此说。然钱氏已疑吴若本“未知何据”。按其时齐州司马为卢象(说详后)据《旧唐书·地理志》,齐州为上州。又据《旧唐书·职官志三》:“上州:刺史一员,别驾一人,长史一人,司马一人。”故李之芳不可能是齐州司马。其从祖北海太守李邕来齐州相会。李邕与杜甫、高适早就结识。杜甫在《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回忆自己少年时代的文才说:“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高适有《奉和李泰和<鹘赋>序》云:“天宝初,有自滑台奉太守李公《鹘赋》以垂示。适才无能为,尚怀知音,遂作《鹘赋》。”泰和即李邕字,当时李邕为滑州刺史。此次李邕来齐州,时高适正在汶上,李邕曾寄书约他来相见。高适有《奉酬北海李太守丈人夏日平阴亭》诗云:“谁谓整隼旟,翻然忆柴扃。寄书汶阳客,回首平阴亭。”高适东征后,此时归意正浓。接到李邕邀请,即改变计划,来到齐州。诗即作于途次平阴之时。李邕既邀请高适,当然也有可能邀请杜甫,所以杜甫也来齐州,今《杜工部集》有《陪李北海宴历下亭》《同李太守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诸诗,皆本年夏季作。李邕亦有《登历下古城员外孙新亭》诗,高适亦有《同李太守北池泛舟宴高平郑太守》诗,皆同时所作。至于李白,与李邕结识究在何时,其《上李邕》诗写于何地,均不可考。耿元瑞曾因此而怀疑李白是否到齐州与李邕会面。但李白亦有《陪从祖济南太守泛鹊山湖三首》,当是与杜甫,高适等上述诗同时所作。王琦《李太白年谱》认为临淄郡在天宝五载十月才改济南郡,李白诗题作“济南太守”,所以认为“乃是年以后之作”。詹锳《李白诗文系年》指出:天宝五载十月以后李白已往江东。而齐州之以济南为名,亦不自唐代始。李白诗中所称州郡用旧名的很多,所以不能以此否定这三首诗乃与杜甫、高适、李邕同时所作。按詹说很有见地。杜甫诗亦有“济南名士多”之句,可见称齐州为济南乃通例。惟詹氏将这些诗并系于天宝五载夏,殊未允,当以四载夏为是。
杜甫诗云:“海内此亭古,济南名士多。”句下原注:“时邑人蹇处土等在座。”闻一多《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云:  “按卢象有诗题曰《追凉历下古城西北隅——此地有清泉乔木》,一本题上有‘同李北海’四字,公(杜甫)诗云:‘济南名士多’。象,汶水人,或尝与斯游乎?”杜诗所谓“名土”,不仅指蹇处士一人,而卢象是时为齐州司马,故当得与李白、杜甫、高适、李邕同游。考刘禹锡《唐故尚书主客员外郎卢公(象)集纪》云:“始以章句振起于开元中,与王维、崔颢比肩骧首,鼓行于时。妍词一发,乐府传贵。由前进士补秘书省校书郎,转右卫仓曹掾。丞相曲江公方执文衡,揣摩后进,得公深器之,擢为左补阙,河南府司录,司勋员外郎。名盛气高,少所卑下,为飞语所中,左迁齐、汾、郑三郡司马,入为膳部员外郎。大盗起幽陵,入洛师……执公堕胁从伍中。初谪果州长史,又贬永州司户,移吉州长史……征拜主客员外郎。道病,留武昌,遂不起,故相崔太傅时为右史,方在鄂,以文志其墓。”由此知卢象是当时著名诗人,曾与王维,崔颢齐名。刘禹锡《董氏武陵集纪》还有“闻名如卢杜”之句,注云:“卢员外象,杜员外甫。”由此知后来卢象还与杜甫齐名。天宝初,李白供奉翰林时,卢象正在长安为司勋员外郎。天宝三载正月,太子宾客贺知章请度为道士归越,诏令百僚祖饯于长乐坡,自左相李适以下,作诗送之。今存诗三十七首,其中有李白《送贺监归四明应制》。而卢象则有《送贺秘监归会稽歌序》(《全唐文》卷三〇七)。李白与贺知章乃知交,而卢象《序》则曰:“余与真人相知,不以年,不以位,俱承太公之后,见赏王粲之词。”亦可谓知交。可见李白与卢象在长安早就结识。据刘禹锡《卢公集纪》,卢象从司勋员外郎左迁齐州司马,度其时当即在天宝四载。所以卢象此诗,即当写于与李白、杜甫,高适、李邕同游齐州之时。由此可知,齐州之会是又一次诗坛两曜与众星相聚的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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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之会以后,李白大概先自回鲁郡探家,并赴东蒙与元丹丘相聚。高适则随李邕回北海郡 (详周勋初《高适年谱》)。杜甫行踪不可考,疑由于李之芳和卢象的款待而仍留在齐州。但在是年秋天,杜甫大概思念李白,所以又来鲁郡与李白重聚。杜甫《赠李白》诗云:“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知四载秋他们又在鲁郡相会。杜甫见李白访道求仙意仍极浓,自愧有负“相期拾瑶草”的诺言。下二句则是对李白当时意气举动放纵恣肆的生动写照。经过一年来的聚散离合,两人的感情极为深切。他们经常在东蒙山作客,有时又一道去找隐士范十同游。杜甫《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诗云:“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可见他们的关系何等亲密!杜诗又云:“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向来吟《橘颂》,谁欲讨蒪羹。不愿沦簪笏,悠悠沧海清。”李白亦有《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诗云:“……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酒客爱秋蔬,山盘荐霜梨。他筵不下筯,此席忘朝饥。酸枣垂北郭,寒瓜蔓东篱。还倾四五酌,自咏《猛虎词》。近作十日欢,远为千载期。风流自簸荡,谑浪偏相宜。酣来上马去,却笑高阳池。”这就是他们当时生活的写照。
这里,有两首诗必须说一下,那就是李白的《戏赠杜甫》和《秋日鲁郡尧祠亭上宴别杜补阙范侍御》。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二说:“众言李白惟戏杜考功“饭颗山头”之句,成式偶见李白《祠亭上宴别杜考功》诗,今录其首尾……。”即此诗的前后各四句。这说法宋人已怀疑,洪迈《容斋四笔》卷三“李杜往来诗’云:“或谓《尧祠亭别杜补阙》者是已。乃殊不然,杜但为右拾遗,不曾任补阙,兼自谏省出为华州司功,迤逦避难入蜀,未尝复至东川,所谓‘饭颗山头’之嘲,亦好事者所撰耳。”至清代仇兆鳌注杜诗《冬日有怀李白》云:“李集有《尧祠赠杜补阙》诗,段成式《酉阳杂俎》谓杜补阙即杜子美,公此诗用李诗‘迟’字以和之,其说非也。公遇李时尚为布衣,其授拾遗在至德、乾元间,且补阙拾遗,官衔不同,岂可强作傅会耶?”但郭沫若在《李白与杜甫》中却认为“‘杜考功’即杜甫是无疑问的。‘饭颗山头’之句是李白赠杜甫的诗句,《尧祠亭上宴别》也必然是赠杜甫的诗。因此,李白集中的诗题应该是《秋日鲁郡尧祠亭上宴别杜甫兼示范侍御》。‘兼示’二字,抄本或刊本适缺,后人注以‘阙’字。其后窜入正文,妄作聪明者乃益‘甫’为‘补’而成‘补阙’。《酉阳杂俎》既又言‘宴别杜考功’,则原诗应该只是‘宴别杜甫’,范侍御不是‘宴别’的对象。这位范侍御显然就是杜甫《与李白同寻范十隐居》的那位‘范十’了。”
郭老的这段话必须分几点说明。首先,关于《戏赠杜甫》这首诗,最早见于孟棨《本事诗·高逸》,首句作“饭颗山头逢杜甫”,王定保《唐摭言》卷十二“轻佻(戏谑嘲咏附) ”也有相同记载,但首句作“长乐坡前逢杜甫”。前人认为此诗伪托,其主要原因之一,是因为“长乐坡”在长安,李杜从未在长安会过面。其实这点是站不住的,因为《本事诗》中首句不作“长乐坡前。”而且既然唐人记载此诗是李白的诗,如果没有确凿根据,便不能轻易否定。我以为郭老对此诗的理解是可从的,就是说,此诗“后二句的一问一答,不是李白的独白,而是李杜两人的对话”,要之,并不是李白“嘲诮”杜甫,而是亲切动人的《赠杜甫》诗,这样,也就没有什么认为伪作的理由。其次,关于《秋日鲁郡尧祠亭上宴别杜补阙范侍御》诗,我以为洪迈和仇兆鳌之说是对的,杜补阙决不是杜甫,郭老用改字的办法,推想“杜补阙”原作“杜甫兼示”,总嫌缺乏根据,不可从。在目前无法稽考杜补阙其人的情况下,最好还是存疑较稳当。第三,郭老说此诗中的“范侍御”即杜诗中的“范十”,我以为也证据不足。杜甫诗中的“范十”就是李白诗中的“范居士”,他是个并不仕宦的隐士,从李杜两诗的题目和内容上都可看出来,他怎么会变成“侍御”了呢?郭老的断语下得显然是不周密的。要之,杜补阙和范侍御当是另有其人,惜其事迹无考。
李白宴别杜甫的诗是有的,那就是《鲁郡石门送杜二甫》。诗云:“醉别复几日,登临徧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尊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从诗题可知,是杜甫告别李白,离开鲁郡。诗中充满着依依惜别的深厚情意。从此一别,两位大诗人竟成了永诀,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杜甫离开鲁郡后,李白是苦苦思念着杜甫的。《沙丘城下寄杜甫》诗云:“我来竟何事?高卧沙邱城。……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沙丘城是李白在鲁郡的住处,李白后来有《送萧三十一之鲁中兼问稚子伯禽》诗云:“我家寄在沙丘旁”。从“思君若汶水”句可以想见,其家当离汶水不远。李白思念杜甫之情如浩荡的汶水,而杜甫也一直思念着李白。《冬日有怀李白》云:“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春日忆李白》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直到暮年,杜甫写了许多思念李白的诗,如《梦李白二首》、《天末怀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不见》等等。在这些诗中,杜甫深切关心着李白的遭遇、命运。而在《昔游》、《遣怀》等诗中还在回忆着当年相聚的情形。在中国文学史上,李杜的诗篇果然是宝贵财富,而李杜的友情也确实是值得珍视的。
以上是笔者关于李杜交游的稽考所得,与旧说多有不同之处,尚祈方家和读者批评指正。
离线月上迟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8-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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