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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晓音 | 关于未来十年的三点想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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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6


葛晓音 | 关于未来十年的三点想法


今天上午听到好几位老师高瞻远瞩的宏论,我这个人向来不善于做宏观的思考,有些想法其实与詹(福瑞)老师比较接近。这里只从一个很窄的范围谈一谈现在古代文学研究还有哪些不足,我们未来这十年还能做些什么。
第一个问题,刚才詹老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觉得今后十年古代文学的研究重心还是应当放在文学史主流问题的探讨上,像重要的作家、重要的文学现象、转变的环节、渐变的趋势等。我们所说的文学史主流问题是指以发展的眼光来考察古代文学,这与“编写文学史”不是一个概念。目前看到很多文章,感到古典文学研究的广度是前所未有地拓展了,学者们关注到了很多前人不太注意的材料、作家与文学外围的现象等。这些当然都是很必要的,但是相对来说反而是主流文学现象的研究突破不太大,这点日本学者也有同感。我最近收到一位日本学者的电邮,坦率地说他们很关注我们的研究,觉得中国的文章发得特别多,但是重复性高,相似性高,突破不大。这个看法还是很值得我们反思的。就拿唐代文学来说,近三十年来虽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现在回想一下,许多作家其实都还没有深入的研究。特别是大作家,八九十年代我们还是有过一些比较深入研究的,但本世纪以来,关注的人少了。如李白、杜甫,很多人觉得前人研究已很充分,似乎没什么好研究的,就不敢去碰。还有一些名家,如高适、岑参、刘长卿等,尽管对这些作家的生平和风格都做过一些基本的评介,而更深一步的研究,特别是把他们放在文学发展的脉络中去看的话,我觉得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视角可以做。还有些作家虽然相关的论文不少,但解决的问题不太多,而重复的论述太多。我理想中的对文学史主流问题的探讨,应当在原来研究的基础上再深挖下去一层。以北朝文学为例,大家知道其实近三十年来,魏晋南北朝文学的研究还是推进很快的。我最近看到一些年轻学者的文章,给我以很大启发。比如蔡丹君抓住从乡里社会到都城这个角度,深入一层去挖掘北朝文化修复和发展的土壤,发现了很多面上的史料所没有说清楚的问题。最近我又参加了袁行霈老师一个博士生的预答辩,她着重从大量常见史料中爬梳北朝主流文人群体之间的关系,如北朝“三才”中邢邵、魏收之间的关系,不但挖得很深,论证也非常贴合历史事实。这类研究把史料中潜藏的深层次问题挖到面上来,就使得这段文学的面貌越来越清晰。如果我们其他时段都能做一些这样的工作,文学史研究可以从整体上往前推进一步。
第二个问题,我觉得深入探讨文学的发展,恐怕还是要内因与外因兼顾。我觉得目前的倾向是,研究者更偏向于外因,这从现在博士生的选题就能看出来。虽然我在课堂上总是提倡大家不要到现成的史学、哲学的成果中去挖掘选题和灵感,但还是有不少同学这么做。我想这可能比自己从文本中发现问题更容易,因此稍与文学沾一点边的外围因素全都被找遍了,可是对文学本身内在规律的学理性探讨,相对仍比较欠缺。当然这里也有原因,一个是与传统偏见有关,总觉得文学艺术性的研究很难做得深入,好像是软学问,不如文献的整理和考据“过硬”。其实我觉得学问的“软硬”还是看你怎么做。有时候从考察艺术表现入手,同样能解决版本研究所要解决的问题。举个小例子,最近看到田晓菲的一篇文章,写到关于王绩《王无功文集》五卷本的三个清代钞本。她做了很多版本比对的工作,希望重建王绩与庾信的关系。九十年代初我用韩理洲会校的五卷本,也曾注意到这个问题,在《山水田园诗派研究》这本书里,专门用了半节的篇幅写庾信对王绩的影响。我是从田园诗创作方法这个角度来讲的。后来让一位硕士生做了一篇《从庾信到王绩》的硕士论文,前几年发表了。她的举例比我更广,不仅从田园诗的角度,还从王绩整个家族背景及其他一些史料中,证明王绩的确受到了庾信的影响。我举这个例子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殊途同归,从版本考据的角度,可能发现一些作家之间的联系;但如果我们从文学艺术的表现原理上去考察,同样能发现这个问题,并可能论述得更为透彻,当然前提是要有完善的版本为依据。版本和考据工作最终仍是要为解决文学问题服务的,所以我认为对文学艺术性研究是否为“软学问”,应当有更正确的认识。再一个原因是,文学艺术性的研究需要以读懂文本为基础。现在不少博士生缺乏文学感悟,好像看不懂诗人的创作意图。这是很令人忧虑的问题。没有细读文本的基础,就很难理解古代诗论中一些模糊的、印象式的、感性的话语。所以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可能还得从古代文学研究的基本训练开始做起。
第三个问题是,目前刊物发表的论文选题和科研项目的设计密切相关。现在项目的申报人以中青年学者为主,多数项目是在博士论文基础上的扩大,刊物上的论文,也都是这些项目的阶段性成果。我觉得这个是完全可以的。但是也存在一种倾向:为了提高申报成功率,不少项目选题普遍追求过分宏观,有的大而无当;有的本质并无新意,却换了很多新名词和新提法;还有很多是赶时髦,比如前几年流行研究地域文化,我看到的项目申请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这方面的。一个项目一般只有两三年的时限,其间如何完成如此宏大的题目,如何深入下去?我建议提倡中等规模的、务实的学术规划。如果学者能在自己可以完成的时限,如三四年内,解决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就很不错了。这次讨论的主题是“十年前瞻”,十年这个时限不长不短,比较大的课题只能做一个,比较小的课题能做两个,如果每位学者对自己今后十年的工作都有一个比较实际的规划,就能多出些扎扎实实的成果。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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