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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勋初:触类旁通 深入发掘——如何做到读书得间(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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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鱼翔浅底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18-04-16
触类旁通 深入发掘——如何做到读书得间(下)
新中国成立前期,在人文科学的研究中颇多清规戒律。例如对待宗教问题,无形之中成了禁区。当局常以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的一句名言作为裁决的根据:“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因此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内,从上一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也就不再看到什么像样的研究著作了。这里还可举出两种研究柳宗元的著作来加以讨论。

吴文治著《柳宗元评传》,1962年中华书局出版。按照吴文治、谢汉强主编《柳宗元大辞典》上介绍:“这是全国解放后试图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观点为柳宗元撰写评传的第一本书。”而据《吴文治教授八十华诞纪念集》中的介绍,这一著作当时发生过很大影响,也为日后他在柳宗元研究中的领军地位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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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18-04-16
这里可以用来比较的另一本著作是孙昌武著《柳宗元传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出版。《柳宗元大辞典》上介绍:“这是文化大革命后第一部全面详细介绍和评论柳宗元,影响较大的长篇著作。”此书亦负时誉。书出不久,就得到了一些日本学者的重视,随后接受京都大学等单位邀请,前往讲学,均可看出这一著作的影响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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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18-04-16
这两本著作,内容相近,在前后两个历史阶段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从学术水平来看,可以说是互有高低,但二者在处理宗教问题上却大有出入。

按照上述《大辞典》中的说法,前者是一本“致力于文学创作,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的论著”,“书中材料翔实,但也存在着扬柳抑韩的倾向”。后者则已转为重点论证“坚持理论斗争、崇信佛教”、“统合儒释”了。比较之下,自然要以后者的描述和对柳文的定位更为接近事实。翻阅柳《集》,就可以看到柳宗元前后结交了很多宗教界的朋友,为他们撰写碑铭,讲了很多好话,那又怎么可以说是坚持“唯物主义无神论”思想的呢?孙著于此作了深入的探讨,帮助读者打开眼界,自然更能获得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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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18-04-16
由此可见,在意识形态领域内实施偏颇的方针政策,也就是戕害一代学人,误导几代读者。吴、孙二人的思辨能力都很高,但前者在著作中留下了遗憾,后者则摆脱了错误的理论羁绊,日后也就取得了许多新的成就。我们对此只能用时代局限作解释,吴著的不足非其过也,时代之故也。

这一问题,在更上一代人中并不存在。陈寅恪以宗教为新的视角,在魏晋南北朝的文史领域中不断开拓,引领学术界走上新路。他对唐代文士的研究,也卓有建树。例如他在《元白诗笺证稿》中的附论《白乐天之思想行为与佛道关系》内纵论韩愈与白居易的宗教信仰,云是“鄙意昌黎之思想信仰,足称始终一贯,独于服硫磺事,则宁信其有,以与唐代士大夫阶级风习至相符会故也。乐天于炼丹烧药问题,行为言语之相矛盾,亦可依此解释。但白、韩二公尚有可注意之点,即韩公排斥佛道,而白公则外虽信佛,内实奉道是。韩于排佛老之思想始终一致,白于信奉老学,在其炼服丹药最后绝望以前,亦始终一致。明乎此,然后可以言乐天之思想矣”。这种新见,也是立足于宗教研究而得以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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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18-04-16

陈氏对白居易思想的分析,可谓导夫先路,可惜其后横遭压抑,难见嗣响,中断了二三十年之后始有人延续。陈氏据此还曾作出推导,云是“唐代士大夫之风习”均如此,则是可以帮助后人了解唐代上层人士的风貌,也有广泛的指导意义。

新中国成立初期,陈寅恪还写下了《论韩愈》一文,列举六个重要方面,说明韩愈在文化史上的重要贡献。这是与日后学术界愈演愈烈的扬柳抑韩之风截然背违的。经历过历史的一大反复,证明陈氏之说更近乎事实。

陈氏文中指明韩愈以反佛著称,也反对道教,这些地方实与政治问题有关,然而韩愈在日常生活中实与佛、道二教中人多所交往。前述白居易的研究文字中就提到了韩愈服食硫磺之事。从中可知,唐代文人的思想极为复杂,不是单取一种视角就能说明问题的。历史的教训给后人敲响了警钟,研究古典文学不能采取简单化的态度。

我在上一世纪80年代为研究生讲授“近代学者治学方法研究”时,曾经编有一篇讲义,取名《通才达识,迥出意表》,副标题《读陈寅恪〈论韩愈〉》,导言中说到:“事物之间的联系,充满着辩证的关系。有些事物之间,看似绝无关系,甚至还有相互排斥的情况,但若细加考察,则仍可以发现彼此之间有其内在联系。人们观察事物时,如果只是停留在表面现象上,那就只能人云亦云,在低层次上作些论述;但若能发掘出事物之间潜在着的深层联系,并能深入地加以阐发,最后取得大家的公认,这类文字才有可能被人认为具有发人之所未发的创见。显然,我们应该努力提高自己的学养,培养敏锐的感受力与观察力,有所发现,有所创辟,有所建树。”这种意见也曾得到他人的赞同。韩愈在佛、道方面貌似矛盾的复杂态度,就可说明上述道理。

后起的一些研究佛教文学的学者沿此道路向前开拓,取得了很多新的成就。陈允吉先后写下了《“牛鬼蛇神”与中唐韩孟卢李诗的荒幻意象》、《论唐代寺庙壁画对韩愈诗歌的影响》、《韩愈的诗与佛经偈颂》、《韩愈〈南山诗〉与密宗曼荼罗画》等文,均曾得到学术界的好评。陈氏后将这些论文编入《佛教与中国文学论稿》一书内,上海古籍出版社列入“中华学术丛书”,亦可觇知其成就之丰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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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18-04-16
我对宗教问题很重视,也有兴趣,颇欲于此下些工夫,以收触类旁通之效。只是改革开放之后,学术环境大变,种种事务纷至沓来,实在抽不出多少时间阅读宗教方面的典籍,这对我来说只能引为憾事。因此,我虽在无法回避无法推脱的情况下,也留下一些相关文字,但自知底子太薄,不敢多说,更不敢乱说。

我也知道,人的一生精力有限,不能想到什么就学什么。尽管我一直追求多闻博识,只是限于条件,限于才力,只能陷于寡闻浅识。尽管我也写下了《魏晋南北朝科技发展对文学的影响》等文,想从各种社会现象的交会中发现新的问题,但能力有限,只能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表示一下努力的方向而已。所喜者,有些愿望已有学生一辈在完成。张伯伟著《禅与诗学》,曹虹著《慧远评传》,高华平著《凡俗与神圣》,在佛教与文学的问题上都有开拓;吴正岚著《金圣叹评传》,论证传主的新见时以为受到了华严宗的影响,把研究的层次提升了一步,说明他们都已具备跨学科研究的能力。王青著《汉朝的本土宗教与神话》,赵益著《六朝南方神仙道教与文学》,都对道教与文学的关系作了新的探索,凡此均有新意。赵益还应中华书局之邀,整理了道教中的经典著作《真诰》一书,列入《道教典籍选刊》,也是颇为不易的事。
离线鱼翔浅底

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18-04-16
如何做到读书得间,结合具体的人来说,实际情况却是千差万别,难以一端论。自知秉性驽钝,是否可以说是曾经“得间”,或者达到什么程度,都不敢自信,还应听取学界的公论。反正我在前面已经再三说过,这里只是介绍个人治学中的一些感受,其中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经历,是耶非耶,任人评说,一得之愚,仅供参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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