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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 | 《夜雨寄北》的“北”是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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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8-07-23


文史 | 《夜雨寄北》的“北”是谁?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李商隐《夜雨寄北》




■王志清



《夜雨寄北》一直被“误读”作“寄妻”诗,几乎所有的注本都这么说,所有的研究都这么认,所有的课堂都这么讲。

《夜雨寄北》所以被误读,造成千古之谜,原因就出在一个“北”字上。或者说,诗题的这个“北”字困扰着我们的解读。

也许是因为此诗写得太过婉转缠绵而思念深切,而被读作“寄妻”诗。宋人洪迈更是“极端”,这个大名鼎鼎的《容斋随笔》与《夷坚志》的作者,索性在《万首唐人绝句》里将该诗题目改为《夜雨寄内》。这种篡改,后来遭到几乎所有人的反对。但是,其“寄妻”说却为后来几乎所有人所沿袭。

《夜雨寄北》为什么不可能是“寄妻”的呢?从内容看,诗中所写乃诗人久困巴蜀的苦恼。而从史实看,诗人久困于巴蜀,是在大中五年冬至十年(851—856)春,其在梓州柳仲郢幕。为什么这个时间里李商隐没有“寄妻”的可能呢?因为,其妻王氏卒于大中五年(851)的夏秋间。为了坐实此诗是“寄妻”的,清人冯浩与张采田考,李商隐于大中二年(848)有过巴蜀之游。冯氏的说法,遭到历史学家岑仲勉、陈寅恪的反驳,岑仲勉《玉谿生年谱会笺平质》中干脆就说所谓巴蜀之程并不存在。刘学锴、余恕诚二先生也认为“此说之谬显然”。他们认为:“此诗情味,显系长期留滞,归期无日之况,与客途稍作羁留者有别”。因此,此诗“当是梓幕思归寄酬京华友人之作,确年不可考,约在梓幕后期。”我们甚同“梓幕后期”说,即此诗写作于其妻卒后,故而有人戏谑说,这是李商隐在与鬼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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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8-07-23
古人为了确证是“寄妻”的,便以“削足适履”的作法,一是改题目,一是改时间。然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北”无妻说,时无蜀行,怎么可能是“寄妻”的呢?

那么,此寄是谁呢?看来李商隐是故意不明对象指向。擅长典故、深于象征暗示的李商隐,其所寄对象用“北”代,肯定有所深意。结合诗意看,似有什么隐情不好出口,或有什么欲求不便直说。细玩诗意,我们以为,这个“北”,最有可能就是令狐绹。令狐绹就是李商隐所迫切需要与之“夜话”的那“君”。著名学者沈祖棻在其《唐人七绝诗浅释》中认为:“北,指位于巴山之北的长安。寄北,即寄给住在北方的人,以北作为住在北方的人的代词。” 我们查遍辞书,“北”究竟为何意呢?“北”没有“内人”“妻子”甚至“情人”一解,这是肯定的。《广雅·释亲》卷六下释曰:“背谓之骶。背,北也。”北,被引申为“败”的意思,“逃”的意思。显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用的。“北”还有“北辰”的指向。古代以北为上,“寄北”,或有“寄上”的意思。笔者甚至大胆推测,这个“寄北”的“北”字,或有“北辰”之喻义。令狐绹时为宰相,李商隐以北斗相称,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令狐绹何许人?史称李商隐一生沉沦下僚,即因令狐绹的打压。《旧唐书·文苑传·李商隐》:“(绹)以商隐背恩,尤恶其无行”。《新唐书·文艺传·李商隐》:“绹以为忘家恩,放利偷合”。令狐绹打压李商隐,这真是一桩千古冤假错案。令狐绹认为李商隐忘恩负义,找不到史实记载;而令狐绹几出援手提携李商隐,则是有案可稽的。商隐登进士第,靠令狐绹之力,这在商隐《与陶进士书》等诗文中就有自述。商隐还因令狐绹的关系,在长安任京兆府掾曹、太学博士等职。李商隐执著仕进,一生三次离家远游而依人作幕:大中元年至二年(847—848)在桂林郑亚幕;大中三年至五年(849—851)春在徐州卢弘止幕;大中五年冬至十年(851—856)春在梓州柳仲郢幕。后人说商隐“始终只被视作一个文牍之才”。文学史家苏雪林反唇相讥道:“令狐做了宰相之后,虽没有提拔义山,但义山在令狐之门不过是一个文士……照《唐书》的意思,令狐做了宰相,非提拔义山至节度使不可,然则严武和杜子美也是两代交情,为什么也没有大好处给他呢?”我们不能因为令狐绹没有给李商隐一个大官做做,就是令狐绹打压了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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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18-07-23
其实,李商隐与令狐绹的友谊还真是不一般,有他自己的诗为证。李商隐写给令狐绹的诗文多达数十篇,如《酬别令狐补阙》《酬令狐郎中见寄》《寄令狐郎中》《寄令狐学士》《梦令狐学士》《赠子直花下》《子直晋昌李花》《宿晋昌亭闻惊禽》《晋昌晚归马上赠》等。叶葱奇《李商隐诗集疏注》里说:“商隐与令狐绹唱酬诗,十九含有希冀汲引推荐之意”。李商隐在这些诗文中,甚至对令狐绹以“娇嗔”口吻,而直接提出拔挈的要求。这更可见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或者说,令狐绹还看在其父与李商隐的一层关系上。令狐绹之父令狐楚,出将入相,天下文宗,特爱商隐之才。自大和三年(829)商隐入天平幕而从为巡官始,这个老人就视商隐如亲出,“岁给资装”,精心调教,且“令与诸子游”。而李商隐在与令狐家公子们的交游中,培养出比较深厚的友谊,尤与令狐绹关系密切。开成二年(837)令狐楚辞世。开成三年(838)商隐娶妻王氏。而苏雪林认为:“义山结婚王茂元家后,和令狐绹常相酬唱,义山还常住在令狐家里,两人交情并没有决裂。”用苏雪林的话说就是,“义山实无使他永远怀恨的资格”。令狐绹与李商隐,既是府主与幕僚的关系,还是重臣与下僚的关系,最本质的关系是朋友关系,关系不一般的朋友关系。

《夜雨寄北》寄令狐绹,虽尚难以实证,然而,如果我们能够客观看待李商隐、令狐绹其人,客观评价二人关系,特别是能够设身处地为久困于巴蜀的李商隐作想的话,寄北之诗乃寄令狐绹,也不能说就是穿凿之论也。

(本文作者为南通大学文学院教授、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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